横写宿命

反向带球跑文学，本章5k4，主线开启，解部分秘。预警请看第一章。

第二章

若你渴望肩上的太阳

 

卡卡瓦夏家的房子是整个埃维金村庄最好的——一间宽敞明亮的会客厅，一间嵌满红绿交错马赛克瓷砖的厨房，一间和菜园相连的半露天餐厅（他们总能在餐桌上找到当季的鲜花），三间卧室，还有卡卡瓦夏在阁楼的秘密基地。

 

村子的商队将在卡卡瓦日之前返回，届时他们的父母将带回许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。大篷车驶离村子的时候，卡卡瓦夏悄悄跟着商队走了十里路，差一点就能混上队尾瑟曦巫婆的篷车，但是被闻讯奔袭而来的姐姐揪着耳朵拎回了家。最后两里路他走不动了，姐姐蹲下身，背着卡卡瓦夏走完了最后的路，就像是他还没有牧草高的时候，他会趴在姐姐的背上，与她一起放声歌唱。

 

“卡卡瓦夏——”

 

“来了姐姐！”他哧溜从屋顶上滑下去，急急忙忙跳下梯子，他的姐姐怀中抱着一束花，见他从天而降，从中取出一朵金银花，别在弟弟柔顺的金发中。

 

他们分享了一顿丰盛的早餐，松软的面包里夹着乳酪和火腿，卡卡瓦夏嚼着最后一节芦笋问姐姐：“姐，今天还去氏族里面议事吗？”

 

她点点头：“对，卡梅莉亚她们即将生产，蓬比大叔家的母牛也要下小牛犊了，我要将这些事务安排好。”他的姐姐真是整个埃维金氏族当之无愧的话事人。“到时候——我们将会迎来三位五月的新生儿，以及许多小牛，你想去村东的草甸放牧吗？”

 

卡卡瓦夏咽下早餐大声回答：“我想！我想摸小牛，也想在东边等爸爸妈妈回来！”他高兴地手舞足蹈，“姐姐，妈妈上次寄信来，说带回来很多很多小鸟，拟黄鹂、金丝雀、蓝鸲、知更鸟……它们一起鸣唱的歌一定很好听。”*他倒像一只叽叽喳喳的小鸟。

 

他的姐姐忍俊不禁，起身拍拍浆洗松软的蓝色棉布裙子，往弟弟的书包里塞了一个泡泡桔，又递给他一个装满浆果的篮子。“给，我的小鸽子，上学去吧，别忘了把浆果送给密涅瓦教授。替我感谢他为村子做出的贡献。”

 

卡卡瓦夏背好书包，高高兴兴地上学去了，昨天他的算术做得又快又好，密涅瓦教授夸了他一通。教授是同那些天上的黑衣服人一起来的，刚刚到达埃维金人的聚居地就开办了识字班，现在几乎半个村子的小孩都在教授那边上学，教授他……

 

教授……

 

教授。

 

砂金从梦中醒来。

 

拉帝奥教授为他盖上毯子的手一滞，随后若无其事地起身。砂金睁开眼，眼神空茫，而后用小臂遮住双眼，用埃维金语喃喃几句。

 

联觉信标忠实地运作，寥寥耳语般的轻喃传到听力极佳的拉帝奥耳中被翻译出来。

 

“姐姐。”

 

为了保证双方都不尴尬，非常有眼色的真理医生打算假装没听到。

 

他清清嗓子吸引砂金的注意：“砂金总监，最近是否存在睡眠质量不佳且多梦的现象？”

 

砂金放下手臂，根据拉帝奥对他的称呼迅速戴上了相应的假笑面具：“是啊，要是我的主治医师在就好了，关于复健计划，我有很多很多想和他谈谈呢。”他加重了“谈谈”两个字。

 

以真理医生对砂金的了解，他屁股一撅拉帝奥就能猜出来孔雀想用尾巴摆什么造型，这副营业用面具下的真实想法是：拉帝奥，你怎么能这么称呼我，我不是你亲爱的卡卡瓦夏了吗？

 

一旁阿尔希娅用书遮住脸，偷偷露出一只眼睛观察二人的互动。

 

拉帝奥教授非常负责且一本正经地承诺：“我会传达的，另外，如果睡眠质量不好可以适量服用一些褪黑素，我记得公司为P40及以上的员工置办的医保中，覆盖了这一类药物。”

 

阿尔希娅急得掉了一根笔。

 

教授一顿，语气中带了些歉意：“另外，感谢砂金总监对阿尔希娅的照顾。我没有想到今天下午托帕女士临时被委派了任务，希望她没有为您惹麻烦。”

 

砂金正在活动因休憩于沙发而有些酸痛的肩膀，闻言呲牙咧嘴地哼笑一声：“是个可爱的麻烦——这位小女士用了将近一下午向我证明，她是你有丝分裂出来的。”

 

拉帝奥饶有兴致地问：“然后呢？”

 

“然后——”砂金拖长声音，真理医生在他斜对面的单人沙发椅上坐下了，他翘起二郎腿，体态优雅，砂金只要一抬眼就能看到那张完美的脸，他想到，该死，他怎么越来越好看了。

 

“然后我说，虽然我读书少，但还是知道人不能有丝分裂。而且就算有丝分裂那你也应该是个小伙子才对。难不成阿尔希娅是一位喜好淑女服饰的小绅士？”

 

《荣德猜想及相关证明的解》后面冒出一声：“才不是！”

 

砂金和真理医生不约而同地笑了一声。

 

“之后呢，小拉帝奥女士又驳回了和我初次对话时的声明——‘不搞修辞学’。说有丝分裂呢，只是一种比喻，她是由你孤雄繁殖的。”

 

“但是，欸呀呀，虽然我没有接受过系统教育，但还是需要在业余时间提升一下自己的嘛。孤雄繁殖不也是需要两位雄性的基因吗？”

 

当咣一声，阿尔希娅放下书，气鼓鼓地爬上她爸爸的大腿，小点心坐在大蓝莓糕的怀里瞪着坏蛋蜂蜜千层卷。

 

砂金笑着补充：“再然后呀，阿尔希娅又说刚刚只是考考我，很高兴我通过了第一道考验，她其实是一个使用了你部分基因的克隆人。”他看向教授，维里塔斯·拉帝奥低头抚摸着女儿的头毛，脸上带着恬静而幸福的微笑，“我就说，虽然又到了我不理解的领域，但为什么性别不对呢？”

 

阿尔希娅带着三分讥讽假装惊奇：“先生，你真是一个搞科研的好苗子，大多数人听到我胡扯这么多都会信的，您是第一个提出质疑的。”

 

“所以真的都是胡扯咯？”

 

阿尔希娅生气，她扭过头把自己埋在爸爸胸口，不去看那个让她心烦的源泉。

 

砂金用羡慕而不自知的眼神望着那对父女，有些不知道该羡慕谁。他其实都明白，这个小姑娘和他扯了这么多，只是为了向他证明一个事实：她没有妈妈。双方都心知肚明，砂金只是喜欢逗一些看起来人小鬼大但是一戳就炸的小点心。那么他喜欢，阿尔希娅就陪他聊天，砂金就是在这种有一搭没一搭的斗嘴中陷入了美梦。

 

大蓝莓糕替女儿回答了：“其实情况差不多，阿尔希娅确实是从人造子宫中出生的。”他与砂金视线相接，“她从出生起身体就不太好，我与IPC深度合作的几个项目都与一些民用医疗技术的落地相关。这次来庇星的主要原因是某个实验室出了重大突破，需要我盯着，还有顺道给希娅做个全面检查。”

 

他向砂金道歉：“非常抱歉，砂金总监，我没有想到你今天回到了IPC。四小时前实验室急需我到场，没来得及向你打招呼，望你原谅。”他把怀里的女儿摆正，“马上预约时间就到了，我先带希娅去医院了，下次我会带着她登门拜访表达感谢。”

 

砂金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什么，大抵是一些非常官方的回复模板，拉帝奥起身后向砂金点头，拉着女儿离开了这间办公室，小姑娘离开前乖乖地朝他挥手道别，他也许回了再见，也许没有。教授来到办公室后没来得及换下白大褂，他说话间微微摇晃的流苏耳坠和愈发温和的气质让砂金目眩神迷。

 

砂金总监在沙发上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，教授给他盖上的毯子被随意丢在一边，反正他们总是要再回来的不是吗？

 

他离开这间办公室，穿过连接两栋建筑的长廊，天上云卷云舒，庇尔波因特经过一个月难耐的炎热后又将迎来第二个雨季，他在走廊停下，窗外如雨倾盆。

 

砂金自省，难道我丢失记忆的三年和拉帝奥分手了？需要再追一遍？他不知道我失忆了？如果要解释会不会有些尴尬？既然带女儿检查为什么今晚不直接住下，我的家还蛮大的。人父真好啊，孩子也很可爱……而且孩子没妈妈，不存在什么情敌白月光，这么看来接个盘也不是不行。

 

砂金思维回笼后，手机已经开始自动检索儿童房的装修。

 

 

大总监心中有了盼头，干什么都有了动力。每天努力吃饭努力复健，没多久就健步如飞，仿佛能和黄泉比划比划。期间他又以小博大，完美地处理了好几个case，底下员工直呼总监回来了，IPC就太平了，青天就有了，一切都对味儿了。

 

他殷殷期盼的真理医生携女拜访被放了鸽子，原因自己联系上了他。阿尔希娅·拉帝奥女士不知道通过什么方法加上了他的社交账号，向他报告了近况。大检查还真查出点问题来，她现在在住院，她爸爸推了一切工作在陪床。

 

小蓝莓糕给他发了一个全是针孔的手背，还有一张教授的睡颜。熹微的晨光照在他的脸上，宛若神明降世。

 

砂金先是关心小孩，同时冷静地点了保存图片，迅速将其设为手机屏保。

 

和阿尔希娅聊天的过程中他才知道，她发间的那个金月桂发卡其实是一个改装的多功能应用终端，换句话说她正抄着发卡和砂金聊天，阿尔希娅还给发卡起了个名字，小庸才电话发卡。

 

砂金乐不可支，他发现这小姑娘是真有趣。

 

维持着这种健康快乐偶尔赌一把的生活，砂金等来了那个命运的转折点。

 

银河间有一位因意外致残的著名文学家写过：“如果你站在童年的位置瞻望未来，你会说你前途末卜，你会说你前途无量；但要是你站在终点看你生命的轨迹，你看到的只有一条路，你就只能看到一条命定之路。不知道命运是什么，才知道什么是命运。”*

 

有一天他躺在拉帝奥腿上乱翻书的时候，偶然看到了这句话，他戳戳拉帝奥的腹肌，让他也看。

 

拥有哲学博士学位的某人看完之后，发表高见：过于决定论了。

 

砂金感叹：“我年少时走过的每一条路都有很多岔路口，有些时候回头想想，似乎只有那么一个选择，如果不选，我也许今天就不会站在你的面前了教授。还有教授~别那么没情调嘛，人家作者只是想抒发一下个人情感。”

 

真理医生哼笑一声，把放在孔雀肚皮上的书翻了一页，说：“必要时我可以是一个斯多葛主义者。”

 

风平浪静的一天里，砂金收到了钻石的会面提示。石心十人的领导人推给他一个小盒子，砂金一头雾水，问道：“老大，这是？”

 

钻石喝茶：“这是可以解决你目前失忆症的一剂良药，半个忆泡，一个光锥。别看我，我也只是知道这里面是什么而已，这是七年前的你留给自己的后手。”

 

他拿着盒子摆弄半天，发现这是个非常古典的保险箱，钻石提示：“别乱输密码，错误三次直接自我销毁。”

 

砂金蠢蠢欲动的手立马收回：“我是怎么搞到这些东西的……不是说光锥还需要记忆星神的祝福吗？”

 

“这就不清楚了。”钻石微笑，“砂金，你不是一只好奇为什么七年内你的席位依旧没有被撤销吗？”

 

砂金洗耳恭听。

 

钻石转身，望向庇星银河闻名的夜景。砂金听到他的老大说：“去赴约吧，一场让你筹划七年的约定。你的搭档会陪着你，盒子中的另外半个忆泡在那里，我们的老对手市场开拓部也在那里。但是在这里我要给你一句忠告。”

 

“不知道命运是什么，才知道什么是命运。”

 

 

 

 

最终砂金乘上了去往任务目的地的星舰，他的搭档就坐在他的斜对面——维里塔斯·拉帝奥，寰宇闻名的真理医生。

 

砂金心里嘀咕，真是经典搭配。

 

钻石向他展示教授的英俊石膏头证件照时，砂金是拒绝的。理由可正当了，他还有个女儿呐，先别说那小孩儿大病未愈，万一拉帝奥有个三长两短孩子怎么办？

 

他不想见到再多的孤儿。

 

钻石却说：“拉帝奥教授是最合适的人选，这也是他自己的选择。你们要去的库库尔坎Ⅲ星球上只有大概千分之一的地区有土著活动痕迹，当地的原生环境与我们目前认知的任何一类星球都不同。博识学会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，其中，只有真理医生在生物学、医学、工程学方面有极高的造诣，他还拿到了植物学和生态环境学的博士学位。”

 

“也不用担心他女儿的问题，离你们出发的日子还有至少两周，阿尔希娅那孩子差不多该出院了。如果出了什么意外”，钻石深吸一口气，“我也算是她的长辈，我会抚养她长大，无论她未来想做什么，战略投资部都会给予最大支持。”

 

话都说到这份上了，砂金也不能表示反对，他追问：“那么老大，这次行动总得有个具体的目的吧？”

 

“库库尔坎Ⅲ有一种经济价值与附加价值极高的植物，那种植物的移植权、养殖方法都掌握在当地土著手中，当地的土著更偏向市场开拓部。还有顺便说一下，拉帝奥先生没有和你分手。”

 

砂金心领神会，然后他意识到刚刚溜过去了什么不得了的信息。

 

“等等老大！”

 

 

时间回到现在，他们已经在穿越库库尔坎Ⅲ的大气层，准备去往IPC在当地的驻地。这颗星球从平流层观察就有一种令人不适的反常感，草木葱茏，但是悄无声息；天空明澈，但是空气不净；其下河流的主干道与与支流似乎组成了一个亵渎的图案。

 

砂金换上了他的外勤专用制服——不是花里胡哨的那套，是低调、简洁看起来能去拍特工电影的那套。他检查了一遍武器战备，储物设施，然后看向了他的搭档。

 

拉帝奥似乎心情不佳，他在星舰上一直在翻看有关此次任务的资料，表情凝重，让砂金也无端有些紧张，他这次也是经典搭配。和多年前去匹诺康尼一样，身着在第一真理大学常穿的那件内搭，外罩代表庸众院的托加袍，还有他那本用来抡人的石膏书。

 

砂金见教授阖上了任务资料，正想上前去与他核对任务细节，就眼前一花，几秒后他听到舱室前部传来了一阵通天巨响，他最后的记忆是维里塔斯焦急的脸，和温热的身躯。

 

教授扑到他身上，为他抵御了第一波冲击。

 

 

 

再次醒来后砂金颇有不知今夕是何夕之感，他的左臂传来灼烧一般的痛楚，防风镜似乎碎了一半，他不适地动动身子，察觉到自己仿佛躺在许多巨大叶片堆叠而成一个草垫上。

 

“别动，”他听到有人说，“伤口已经帮你处理好了，小心点起来喝一些恢复药剂。闭住眼。”他顺从地闭眼，有人轻轻用手臂环过他的脖子，为他解下了半掉不掉的护目镜，那个声音再次指示：“现在可以睁眼了，这一型号的护目镜与使用者本人的意识状态挂钩，只有你醒来才能解下来。”

 

他半阖眼适应了一下环境光，慢慢看向这个初次便让他折戟的新世界。

 

他看到了一位前古典时期的虚构神明。

 

维里塔斯·拉帝奥不知为何，只身着托加长袍，他的臂膀与半个胸膛全部暴露在外，长袍的下裳长度不够，露出他的小腿。砂金的目光顺着眼前完美存在的肌肉纹理从下往上，看到了神明无论多少次都会令他惊艳的脸，砂金肯定，哪怕纯美骑士团也不能否认拉帝奥的美丽。他神情平静，头上的月桂冠与眼尾的红遥相辉映。最令人瞩目的是，这个拉帝奥本来像是桃花心木一般闪闪发亮的头发垂坠至腰，随微风而动。如同海妖随水流飘荡的惑人歌声，如同轴心时代那座百战百胜城邦的永恒战旗，如同不断奔涌又不断消逝的浪花，如同辽阔宇宙中逆熵而行的壮丽星云。

 

昏暗世界中唯一的光望向他、询问他：“怎么了？”

 

此时距离维里塔斯·拉帝奥死亡，还有157个小时。

 

TBC.

 

若你渴望肩上的太阳，我便为你投掷

 

 

 

 

信息量很大的一章，这里先善意地嘲笑一下砂总监，自己接自己的盘。大家认为最后的教授是什么情况呢？

 

文中砂金开头的梦灵感来自《百年孤独》，“不知道命运是什么，才知道什么是命运。”一段来自史铁生。

 

彩蛋是办公室出来后教授和女儿的对话，因为本文的主视角是砂金，因此会有很多砂金凝教授的场景，会在一些彩蛋补一些教授视角。依旧粮票可解锁。

 

接下来是一些废话：感觉踢屁股确实通知更新的力度比较大，但是博主现在还没有评论置顶功能，查了一下要求是必须某一个博文有50条非本人的评论。所以目前打算在第二章评论区放一个屁股楼，大家回复屁股楼就行，麻烦大家多赞一下手动置顶。还有拜托一下大家的帮助，如果可以的话，麻烦大家评论一下第一章，随便评论什么都好，争取凑够50条回复。

 

还有如果放下屁股的话，就要和我签订契约，留下小红心和小蓝手哦。

 

感谢各位同好们对我的评论与鼓励，虽然次次都在向大家索要红心蓝手和评论，但是确实看到有人和我交流就会非常非常有动力，感觉能一下子连写三章……这个高兴真的没办法控制，总之谢谢大家。